梁明：我国外贸表现到底如何？
梁明 ***对外贸易研究所所长
以下观点整理自梁明在CMF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第72期）上的发言
本文字数：6603字
阅读时间：17分钟
一、怎么看待我国外贸份额下降
去年全年及今年前五个月，我国的外贸份额出现了下降。如何去看待这种下降是十分关键的。我个人认为该份额下降主要是由四个核心因素导致：疫情周期、经济周期、消费电子周期以及美欧脱钩。从今年6月份开始，我国外贸开始呈现出明显的边际改善趋势。但是，这是否意味着这个趋势会逆转，还有待继续观察。从我的个人角度，我认为随着下半年新款手机以及其他新款电子产品的上市，消费电子产品的表现可能会有所好转。
怎样去观察我国的外贸结构呢？我国外贸结构最终的决定因素是国际市场需求的结构。需求结构会影响我国出口的商品结构、国别结构、国内区域布局和贸易方式。
自今年以来，国际市场消费电子需求明显放缓。我国消费电子的主要出口对象为欧美国家，这导致今年我国对欧美发达国家的出口出现了下降。从国内区域结构来看，我国消费电子出口量大的省份，其出口业绩并不理想。事实上，今年的贸易方式表现低迷，下滑趋势严重，这主要是因为手机和电脑等产品的出口中，有70%都是加工贸易。然而，这只是需求结构的变化，并不意味着我国出口不具备韧性。我个人预期，随着消费电子需求的恢复，我国消费电子份额会得到回补。
因此，我对我国未来的外贸份额持乐观态度，并认为其将保持稳中向好的趋势。接下来，我将从具体数据出发展开分析。
1、2022年我国出口国际市场份额出现下降
从2022年开始，我们的外贸份额已经在下降，在上文中我解释过其原因。实际上，我们在2015年对我国出口的趋势进行了研究，认为我国的出口份额在当时已经到达阶段性的顶点。这是因为从2015年开始，我们已经连续四年看到出口份额在下降。然而，疫情周期使得我国的大量加工制造订单回流，这导致我们的出口份额又有所回升。我个人认为，这并非常态，而是特殊情况，是由于疫情引起的大量的一次性防疫物资需求增长。我们预计从2023年开始，我国的外贸可能会维持一个正常的增长态势。这就是我对出口份额的一些观察和预期。
2、2022年我国市场份额下降
关于整体市场份额的下降，我们也大致测算了我国市场份额下降的结构。去年，油气**大幅上涨，同时经济周期和疫情周期对外贸的结构产生了重要影响。对于去年，若将油气**的影响剔除，那么我国的出口份额基本上是稳定的，甚至存在小幅度的上涨。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我国出口的强大韧性。因为出口商品类型非常多样，即便是像手机、电脑等消费电子产品的需求下降了，其他类别的商品仍然能维持外贸总份额的增长。
3、2022年份额下降原因
1）全球进口汽油占比大幅提升
从去年开始，制造业产品在总份额中的占比出现了下降。第一个原因为2022年全球油气的份额大幅上升。这一数据显示了全球2022年进口商品结构中，原油的份额提升了1.64个百分点，石油气提升了1.4个百分点，煤炭提升了0.5个百分点，它们的份额都在提升。由于我国并非油气输出大国，因此我们的份额必然会下降。
从去年开始，美国的出口表现非常好，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油气出口规模的大幅上升。美国的油气出口已经跃居全球前三，对其全年总出口的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今年以来，美国的出口仍然主要由油气拉动。从其天然气出口的情况看，受到俄乌冲突的影响，美国向欧盟和日本出口了大量的天然气。
2）疫情周期和消费电子周期
2022年我国份额下降的第二个原因是受疫情周期和消费电子周期的影响。上图中的**线表示了疫情防控物资（包括12类防疫物资）我国出口的规模。2022年疫情防控物资出口将近1100亿美元，而到了2022年下降到375亿美元。这种一次性的防疫物资出口规模的下降是无法恢复的，对2022年整体份额的下降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同时，与疫情相关的产品，如人用**相关产品（并非全部都是新冠**）的出口，在2022年也出现了下降。从消费电子周期的角度看，疫情期间大家居家办公，购买了许多手机、电脑和家用电器，这些产品的出口在2022年也呈现下降趋势。
从上图的表格上看则更加明显，这些商品同比都在大幅下降。如果把“新三样”加进来（“新三样”是近些年带领我国出口非常重要的因素），将这八样合起来，我们出口额度依然在下降。这说明去年以来，疫情周期对外贸规模和结构的影响非常巨大。
4、前五月我国市场份额下滑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对今年前五个月我国外贸出口的结构进行了测算。我们发现，出口份额仍在下降，那么，这到底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呢？是不是依然由油气产品的影响导致的呢？如果将油气产品剔除，我国的出口份额依然在下降，那么这又是由什么原因引发的呢？我们对此进行了一次详尽的分析。
我们可以思考一下，今年前五个月全球需求的是什么？如上文所说，随着疫情周期进入后期和全球需求放缓，消费电子产品的需求显著下降。今年的全球贸易流量主要由机动车（车辆）、黄金（避险需求）以及蓄电池、锂电池等商品主导，这些商品的贸易量都在大幅增长。其他商品的增长空间并不大，而消费电子产品的需求还呈现出大幅度下降。众所周知，消费电子产品的出口在我国总出口中占比近30%，因此这种需求结构的变化必然会影响我国的出口结构，进而影响所有其他结构。需求结构的变化并不意味着我们外贸的韧性在下降。
5、前五月我国市场份额下滑的原因
前五月份额下滑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原因。我国份额下降主要是由于主要国家的进口额普遍下降，这是第一个原因。今年的前五个月，主要国家的进口几乎全面大幅度下降。在这种情况下，期望我国的出口实现逆市上涨是完全不可能的；另一个原因是由于手机和电脑需求的下降，如美国的手机需求下降了约16.8%，日本下降了10%以上，电脑的需求也都在下降，因此，我们的出口结构也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6、上半年我国商品出口贡献率
在我国上半年的出口商品贡献率中，电脑、存储器和智能手机排在前三位，它们的出口额都在大幅度下降。其中，电脑对我国出口的拖累，高达0.9个百分点。所以，这样的商品结构是今年上半年以美元计价的我国出口额下降的核心原因。
7、我国消费电子产品出口额及占出口总额的比重
我特别关注的是消费电子产品的出口情况，包括集成电路、手机、手机零部件、电脑、电脑零部件、消费电子以及一些家电。我们看到，我国这类消费电子出口额占我们出口总额的比重在上半年下降到18%，而在最高点时，这一比例接近24%，下降了6个百分点，这对外贸结构和规模的影响都非常大。
8、消费电子国际市场需求边际好转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虽然消费电子产品对外贸的影响很大，但它的后续影响会是如何呢？如上图中，6月份我国的消费电子产品出口（绿色底纹部分）在环比上有所改善。比如，6月份的计算机出口达到了95.7亿美元，是前五个月中的最高水平。这表明这些产品的出口正在恢复，当然，这种恢复的趋势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我个人的感觉认为，随着下一步欧美地区库存的减少，以及消费电子产品更新换代四年周期的到来，消费电子产品的出口有可能会呈现出向好的趋势。如果下半年消费电子产品的出口稳定，叠加苹果手机在9月份推出的新款手机，我国消费电子产品的出口可能会有一个良好的表现。当然，这还需要我们进一步观察。
此外，我发现在5月份，全球从我国进口的份额也在回稳和提升。无论是资本密集型产品还是劳动密集型产品，全球从我国进口的份额在5月份都有大幅提升。这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我们的对外贸易已经出现了边际好转的趋势。
这就是我对如何看待我国外贸份额下降，以及是否影响了我们的贸易韧性的分析。
二、怎么看待外贸表现？
就如何评价外贸表现这个问题来看，如果我们只是单纯地和历史数据进行比较，那么可能结果并不是特别乐观。我们没有实现以美元计价的贸易额的大幅增长。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在全球需求和世界各国出口都大幅度下滑的背景下，我国的外贸表现实际上是非常出色的。我们的韧性很强，出口份额基本上保持稳定，按照人民币计价的贸易额甚至创下了历史新高。在一个需求大幅度放缓的背景下取得这样的成绩是非常不容易的。
就如上文所说，从现有数据来看，我们的情况正在改善，尽管今年全年稳定外贸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但只要我们进一步加大稳定外贸的力度，我认为今年全年出口按人民币计价有望实现正增长。如果按照美元计价，我个人认为可能会出现负增长，这是由于最近人民币对美元明显贬值，汇率会对此产生影响。
1、三季度基数较高
从历史数据来看，今年6月相对于2022年同期呈现下降趋势，但是与2022年进行比较并不科学。这是因为2022年受疫情影响，有大量的订单回流。如果和2021年相比，6月份的数据呈现出同比增长，这个结果实际上是非常不容易取得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2022年第三季度的进出口额是四个季度中最高的。这意味着今年7-9月份（第三季度）我国的外贸同比可能会出现负增长，尤其是按美元计价的情况。当这样的同比数据出来时，我们需要客观地进行判断，不能简单地看同比，还需要从历史、全球的需求结构来看待该变化。
2、主要国家出口额
若要看待我国今年的外贸表现，中美之间的对比也非常关键。今年前五个月，美国的出口表现仍然优于我国，增长了76.5亿美元，而我国增长了38.1亿美元。简单来看，美国的表现比我们好。但美国之所以表现得好，主要是由于今年以来它的油气产品出口大幅增长，特别是天然气出口。然而，美国的制成品出口与我国相比仍无法匹敌，其外贸基础、外贸基本盘和外贸韧性也与我国无法相提并论。并且，油气这样的产品不可能长期推动一个国家的出口快速增长。这是中美之间的对比情况。
与其他国家比较，除了美国以外，我国在所有贸易大国中的出口表现是**的。在今年前五个月，我们近邻的日本和韩国的出口大幅下滑。这些制造业出口大国的出口都在大幅下滑，越南亦是如此，前五个月下降了11.7%。
3、我国出口国别地区贡献度
商品结构直接影响了国别结构。在2022年，欧美国家对我们的外贸增长起着积极的作用，因为当时消费电子产品仍在增长。然而，从2023年开始，消费电子产品的需求下降迅猛，我们对欧盟的出口也在大幅下降。因此，对于我们对欧美出口的大幅下降，我们没有必要过度解读。国际关系是一方面，产品结构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同时，今年以来，我国的出口主要集中在“****”国家，尤其是在俄罗斯和新加坡，这也是商品结构导致的。我们不能单纯从国别去看这种结构，还需要从商品的结构去看，这样才能看得更科学。
在前六个月中，亚洲对我国整体的带动作用也变为负数。现在，国际市场需求放缓的趋势正在从发达国家向发展我国家转移。因此，我们需要密切关注这种趋势，以及商品结构和国别结构等问题。
今年以来，俄罗斯和新加坡已经成为拉动我国出口增长非常重要的国家。另外，中亚五国，中东国家、沙特、哈萨克斯坦等同样是拉动我们出口非常重要的国家。我们正在积极开拓中东国家、金砖国家等市场。对于“****”国家以及金砖国家，我们的出口表现非常好。在处理这些区域时，我们需要明白，只要这些区域包含俄罗斯和新加坡，我们的出口情况就不会太差，因为这些国家是我们出口增长的核心因素。
此外，在今年上半年，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成为拖累我国外贸下滑的第一大国家。这很大程度上导致了我国出口的下滑。因此，美国因素也值得我们高度重视。
在国别结构方面，在5月份当月的环比数据中，新加坡和俄罗斯对我国的出口贡献是负增长。在当时，我个人感到较为担心。今年以来，我们主要依赖新加坡和俄罗斯来推动出口，如果对它们的出口持续环比下降，将对整体趋势将会产生非常大的影响。但随着6月份数据的公布，我的这种担忧已经被消除了。
在6月份当月的环比中，我们可以看到我国对外出口出现明显改善的国家越来越多，包括美国、德国、俄罗斯和新加坡。该改善为未来贸易的进一步成长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4、我国月度出口额变化
从具体的环比变化来看，5月当月出口数据都在下滑，然而6月的数据就开始显示出稳定并回升的迹象。不论是对于“****”国家，还是对于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国，甚至是对美国的出口，环比都开始提升。这是一个积极的迹象。对于俄罗斯和新加坡的出口也类似，在5月份环比下降之后，6月份的数据显示出了大幅度的上升，特别是对新加坡的出口，环比上涨幅度非常大。而对俄罗斯的出口虽然增长较为稳定，但在这样的规模上，也是十分不容易。
此外，我想强调一点，我们对“****”国家的出口表现良好，在上半年增长了9.4个百分点。其中，俄罗斯和新加坡的贡献率最高，它们对出口的拉动力共达到了6.5个百分点，这个数字展示了他们的重要性。因此，在理解区域结构时，我们必须充分考虑到俄罗斯和新加坡的因素。
从商品结构来看，从去年开始至今拉动我国外贸增长的主要是“新三样”商品，其无疑已经成为我国出口增长的核心动力。尽管其他劳动密集型产品也推动了出口，但其拉动力远小于“新三样”。这促使我们思考一个问题，即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三样”的拉动力能否继续保持强势，这是我们需要持续观察的问题。
5、商品出口贡献率
在5月份当月的环比中，基本上所有商品出口都在增长，“新三样”也在增长，但消费电子的出口依然在下滑。然而在最新的6月份数据中，与国别结构类似，6月份环比中改善的商品数量在增多，例如集成电路、电脑以及船舶、液晶等，而“新三样”商品的环比反而在下滑。尽管在6月份“新三样”的后续支撑力不是十分稳定，但改善趋势在增多，动力在上升。
在今年上半年，对我国出口起到重大支撑作用的商品中，锂电池和电动车等“新三样”商品的支撑效果极为显著。另外，我国的机电产品出口额在5月份触底后，6月份已经开始向好。这些是外贸向好的重要迹象。同样地，高新产品也显示出了类似的趋势，5月份触底后6月份也开始改善。至于“新三样”商品，在5月份的出口额达140亿，但6月份环比有所下滑。长期来看，“新三样”商品的潜力巨大，但短期内还会面临一些波动。因此，对于这种短期的支撑力，我们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观察。
6、我国出口商品贸易方式
今年以来，无论是外资企业的出口还是加工贸易，都出现了下滑。这种外贸主体结构和贸易方式的变化并不能过度解读为某种趋势，它们更多的是受到商品需求结构的影响。例如，我国的手机、电脑等商品，这些商品70%是以加工贸易方式出口。当这些商品国际市场需求转差时，加工贸易自然也会受到影响。这并不意味着加工贸易或外资企业在大量转移，这种变化更多的是由商品需求结构决定的。存储器、处理器和***、CPU等商品的表现也是如此。
今年以来，**企业的表现却相对较好。除了总体业务在增长之外，**企业在贸易方面也具有很好的表现，他们的结构决定了这种局面。这也是解析外贸结构变化的重要方面。
三、外贸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
尽管今年二季度净出口对经济拉动呈现负增长，但我个人认为，全口径来看，外贸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是十分强的。在国民经济的三大需求（即消费、投资和净出口）核算GDP的过程中，为避免重复计算，外贸的拉动作用被低估了。外贸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分为直接带动和间接带动。我们经常提鼓励优质消费品进口，扩大先进技术、重要设备、关键零部件进口。我们的进口中有部分进口被核算进消费（优质消费品进口），有部分被核算进投资（重要设备）。我们出口规模的扩大会有效利用产能，扩大投资；带动就业，扩大消费。优质进口、外贸生产组织方式的变革还会促进生产效率的提升。贸易顺差可以增加外汇储备，增强经济安全。从某种程度上讲，保持外贸的稳定能够稳定就业、稳定消费和稳定经济主体，其作用极为重要。因此，我们确实需要加大力度，以维持外贸的稳定。
四、外贸怎么稳规模、优结构？
我认为我们应稳住对传统市场的出口规模，同时积极开拓“****”市场，不断提高消费电子出口韧性，扩大“新三样”类商品出口规模，进一步稳定外资企业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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